過去14天,你去過哪兒?和誰同桌吃飯?在公交車或地鐵上和哪些陌生人相鄰而坐?面對這些問題,相信很多人冥思苦想半天,也隻會干巴巴地回答“記不清了。”然而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最前線,北京市疾控系統的流行病學調查員們要靠自己的智慧和技術,逐一“破局”,幫患者找回保真記憶。他們的足跡遍布每一個確診病例曾經出現過的地方,用最快的速度將所有疑似病例找到。昨日,北京市疾控中心傳染病地方病控制所的3位公共衛生醫師——劉白薇、竇相峰和李爽,趁著難得的工作間隙,首次揭秘他們的工作幕后。
破“案”
一句聊天破了疑案
竇相峰是組裡的老資歷,圓臉圓眼,透著和氣,言語間帶著特有的幽默,“開門三問被大家戲稱是哲學三問——你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過)?”
劉白薇解釋,要快速搞清楚患者怎麼得的病,可能傳染給誰。尤其是這次新冠肺炎疫情潛伏期較長,所以盡快找出所有密切接觸者至關重要。
在擁有幾千萬人口的北京找人,困難可想而知。流調員們甚至不得不動用各種“關系”。李爽印象深刻的是一對母子的案例,當時她們急於搞清楚“誰傳染的誰”。
“兒子發病在先,媽媽在后。當時兒子已復工,而這位媽媽自述每日幾乎不出家門。正巧,我們調查發現兒子單位有兩位同事出現了發熱,本以為找到了源頭,但結果顯示兩人都不是新冠肺炎病例。”李爽說,按常理,還是應該盯住兒子的出行軌跡,繼續找傳染源。但是我們在溝通中偶然發現,媽媽曾經在小區的棋牌室打過牌,而她所在的小區棋牌室出現過一例確診病例。
媽媽這邊找到了傳染源,但她發病晚,怎麼傳給兒子的呢?“疑案”懸在這兒。“后來,這位媽媽和照顧她的護士聊天時,無意中說了一句‘北京第一次下大雪那天,我嗓子有點痒,但是沒在意’。”李爽說,就是這句平常話,卻成了“破案”的關鍵。
由此,“迷案”有了定論:媽媽在棋牌室被感染,然后傳染給了兒子。隨后,一系列尋找密切接觸者的工作有序推開。
監控裡“萬”裡尋一
一名患者上班多日后,發現被感染了新冠肺炎。病從何處來,這回目標很容易找——他和一位確診患者在同一家單位上班。但是兩人幾乎沒有交集,工位不相鄰,上下班不同車。為了補上傳染過程的“空白鏈”,流調人員調來監控視頻,一幀一幀地尋找。最終,他們找到了兩人曾在食堂偶遇的畫面。鏡頭裡,兩人吃完飯前后腳去倒餐盤和洗碗。一人沒有戴口罩,另一人的口罩也沒有遮嚴實。“就是這次短時間的相遇造成了傳染。”
這並非個案,找到被感染者都沒有留意到的細節,每名流調人員不僅要有“火眼”,更要會“攻心”。“早一天說實話,周圍的人早一天得救。晚一天說實話,周圍的人感染概率就越大”這句話幾乎成為流調員的流行語。
“讓人回憶14天前的事情確實有難度,如果是年輕人就先引導他看一看手機通話記錄、消費信息、外賣交易等。”竇相峰說,由於涉及大量生活隱私,也會有被調查者有顧慮,隱瞞一些細節。“除了靠經驗判斷真偽,我們還會通過詢問更多人來佐証被調查者的話。”
破“局”
努力感受被調查者的心
做一名優秀的流調員,每天都在和“流行病”打狙擊戰,他們經常說,“絕不放過一個!”但如果細品他們的故事,會感受到他們的溫情。
不放過蛛絲馬跡,心細如發的流調員們更是努力地感受著被調查者的心。有的病例還在哺乳期,小孩子也被感染了。流調員寫報告時會貼心地建議“母子同病房,方便照顧”。劉白薇說:“合理的要求,我們會盡力幫他們解決或者上報。”
有一次,一位流調員穿著防護服為十余名密切接觸者採集咽拭子。最后一個是位老人,癱瘓在床,意識不清,無法配合完成張嘴等動作。“採集的時候我盡量放輕動作,快速完成,當時想的是要讓她舒服點。”流調員沉了幾秒后說,第二天,得知這位病人確診了,而且已經過世,心裡有點自責。“如果時光能倒流,我會和她多說兩句話。”
採訪時,三位流調員說起朋友和家人,說得最多的是“感謝理解”。李爽說:“希望更多人可以理解我們的工作,讓我們一起努力,打贏這次戰役。”
還有一點值得一提,流調員的工作范圍涉及整個北京市、全國乃至全世界。“本市已經建立了聯防聯控機制,有時候一個病例有幾十個密切接觸者,就要把信息分給涉及的各區,大家協同完成快速甄別。”李爽說,還有一些病例的密切接觸者涉及全國多個省市。他們還調查過航班上外籍的密接和已經去國外旅行的華人,“比如有患者確診前曾經搭乘過3次飛機,和他同機的人涉及18個省、90多人。我們就會給其他省發協查函,並一直追蹤人是否找到,確保不漏掉任何一個密切接觸者。當然,我們也會接到外省的協查。流行病防控,全國一盤棋。”
“不要你覺得,要我覺得”
採訪選了一間有窗的會議室,三位流調員都隔著幾張椅子坐,每個人都把手機擺在桌子上。疫情發生以來,他們的手機24小時不關,“說是休息時間,但是隻要電話鈴響立刻就要接聽,哪兒有事兒,我們就要去哪兒。”劉白薇聲音柔和,說話多是肯定句。
確實,大部分流調員對於工作而言,不需要“你覺得”,更多的時候需要“我覺得”。李爽打比方,一座患者蓄水池,一線醫護工作者努力減少存量,盡快“抽水”﹔流調員要做的是減少注水量。“這是在比速度,簡單地說,就是從嚴。”
本報記者 劉冕 白繼開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