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大師譚元壽遺體告別儀式在京舉行 千人送別梨園榜樣

2020年10月16日08:15  來源:北京青年報
 
原標題:千人送別梨園榜樣

沒有巨幅挽聯和影像配樂,10月15日上午,京劇表演藝術家譚元壽遺體告別儀式在八寶山殯儀館大禮堂舉行。書法家歐陽中石題字:正宗一脈、大纛之家。藍天野、尚長榮、馬未都、劉長瑜、李幼斌、王珮瑜等眾多文化界名人敬送了花圈。除譚家后人,葉少蘭、趙葆秀、王蓉蓉、於魁智、李勝素、杜鎮杰、胡文閣等藝術家專程趕來送別。

譚孝曾:父親曾資助群眾演員買電視機

譚門第六代傳人譚孝曾近幾日每天都會去為父親守靈,作為家中老大,他在和父親的喃喃自語中說得最多的是譚派的傳承以及后輩間的和睦。

“今天有近千人來送家父,特別欣慰,這不僅是對父親個人的敬意,也是對中國傳統文化和京劇藝術的關切,我們作為譚家后人也從中感悟到父親這一生平易踏實低調獲得的尊敬。他老人家一輩子都在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幫助別人,無論是傳達室的工作人員,還是身邊的各工種,他都一視同仁。以往每場演出完,他都會在演出費之外再單獨感謝合作者,表達的是對同行的尊重。劇院第一次去香港演出,我父親還曾資助群眾演員買電視機。”

譚元壽去世兩天后,譚正岩將在長安大戲院演出《許雲峰》,家中出了喪事原本可以回戲,但譚孝曾鼓勵兒子繼續演出,后來那兩場演出譚正岩不僅格外專注,甚至超常發揮,而戲迷也給予了超過以往的熱烈掌聲。演出結束后,譚孝曾一家三口上台謝幕,向觀眾、同台的演員以及樂隊分別鞠躬,身體力行傳承譚門“高調門唱戲、低調門做人”的家風。

譚正岩:爺爺常跟我講戲比天大

譚門第七代傳人譚正岩在爺爺去世后還在長安大戲院演出了現代京劇《許雲峰》,“這是我人生很有意義的兩天,不僅演出帶有傳承性質,爺爺的離世也讓我有很大壓力,這兩天本應為爺爺盡孝守靈,但我堅信他如果能看到,也是希望我能完成演出。他常跟我講戲比天大,要舍小家顧大家,這個大家就是觀眾。”

“這些年爺爺幾乎每年都會因為肺部問題住院,而那段時間我因為演出多加上照顧孩子,家人沒有告訴我爺爺住院的消息,后來得知爺爺昏迷的消息后,我去醫院探望,沒多久爺爺居然出院了。於是孩子滿月那天,我帶著孩子去和爺爺見面,見到第四代一直是他的心願,爺爺高興地和重孫合影。”譚正岩說。

劉侗:守正,也不要忘記創新

昨天,八寶山大禮堂門上高挂“沉痛悼念譚元壽同志”的橫幅。在告別儀式前,北京京劇院院長劉侗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採訪。

他說譚元壽先生在他心目中是一棵大樹,他無私地奉獻給京劇的表演事業、創作事業和教育事業,對京劇的劇目創新在當代做出了杰出的貢獻。譚元壽先生在傳統劇目上有著厚實積累。今后,要發揚譚先生身上寶貴的藝術精神,這個精神首先表現為對傳統的敬畏。我們這代京劇藝術工作者要不斷地挖掘和整理前輩留下的傳統劇目。再有,他不光是繼承,更重要的品質是不斷創新,排演新的劇目。這鼓舞我們當代京劇人,守正,也不要忘記創新。

葉少蘭:元壽大哥是我們的榜樣

京劇表演藝術家、當今葉派掌門葉少蘭和譚元壽合作了四十多年,演出了《龍鳳呈祥》《四郎探母》《御碑亭》《鳳還巢》等眾多劇目。“譚家幾代人對京劇以及民族文化貢獻巨大,元壽大哥做人做藝更是我們的榜樣。”

葉少蘭說自己和譚元壽合作的劇目中,他認為最“得意”的是《群英會》和《打侄上墳》這兩出老劇。

杜鎮杰:他們一個個離去,很讓人擔憂

京劇名家杜鎮杰專程來送譚元壽想到的是京劇的未來,“老先生一個個故去,我在兩會上的提案也提到過,京劇是非遺,京劇界如何將這些老先生的藝術留下來。這些年我玩命學,身上也就隻有不到100出戲,而譚元壽先生這樣的大家身上都有幾百出戲,他們一個個離去,很讓人擔憂。”

譚元壽還是杜鎮杰“青研班”的導師,他的岳父馬長禮也和譚元壽合作了半輩子。“前段時間排《許雲峰》,我看孝曾大哥在椅子上就睡著了,才知道譚大爺又住院了,今年八月十五我還去探望了他。家學淵源深厚,他對傳承比我們著急,每次見面總會問我最近在唱什麼,還囑我有機會帶著正岩多演。譚門七代不僅是一部京劇史,這個家族非常值得人尊重。”

馬未都:戲曲對中國文化滋養功不可沒

收藏家馬未都雖然生活中與譚元壽沒有更多的交往,但他從50年前就開始看譚元壽的戲,那時他才十幾歲。

“我們這代人都是看著現代戲接受京劇教育的,所以對《沙家浜》中譚元壽先生的表演和唱腔都特別熟悉。我也喜歡電影,知道中國第一部電影《定軍山》就是由譚鑫培出演的,所以戲與電影是有著不解之緣的,戲曲對中國文化的普及和滋養功不可沒。”馬未都說。

文/本報記者 郭佳

文藝彈

今天,我們應該學習譚先生什麼?

10月15日,近千人趕到八寶山送別譚元壽先生。作為一代京劇名家,作為一位跨越了舊中國、新中國成立初期和中國改革開放三個時代的京劇表演藝術家,譚元壽先生身上所具有的京劇精神,是值得后人所總結和學習的。他個人的藝術經歷和藝術實踐,對於我們未來的戲曲事業的發展具有強大的借鑒意義。

首先,我們要學習的就是譚元壽先生低調、務實、謙虛、謹慎的藝術作風和做人原則。

當下是一個四處出“大師”,遍地生“藝術家”的年代,稍微有些名氣或者流量的演員,尤其是從事傳統藝術工作的演員,特別容易就被外行“飯圈”或者寫手、評論操控者冠之以“藝術大師”或者“著名表演藝術家”之名號,而這些演員也欣然受之,並洋洋自得。

但是譚元壽先生從來不喜別人這樣稱呼他,更不敢以這些虛名自居,他曾經說過,“父親譚富英總教育我‘實至名歸’,特別是京劇演員,排位、收入要實至名歸,全要看台上能耐,台上見,實實在在到了那份兒上,自然而然地就歸你了。”

虛心向前輩學習,積極提攜后輩,關心年輕人的培養,著名丑角演員黃德華和著名戲曲教育家李文敏在接受筆者採訪時便提到譚元壽先生首先是一位好人,“隻有先做好人,才能演好戲。”

實際上,譚元壽先生的這種藝術作風和做人原則,既有京劇世家的家源祖訓,也有傳統戲班百余年流傳,同樣更有新中國新時代下的社會主義文化事業的培養。他的這種為人處世原則,恰恰是傳統道德中的良性部分與新時代新精神的圓滿融合,這正是今天我們在傳承和發展傳統文化藝術中所最重要的部分。因為我們發展一切傳統藝術的目的,不僅僅是讓它們活下來或者活得更好,而是最終能夠讓這些藝術中的藝術精神去豐富人、去淨化人、去美化人,讓傳統文化精神得以發揚光大。

試想,如果我們的演員或者傳統藝術從業者連傳統文化精神都不具備,逐名追利,內不養外不修,把自己和藝術放進了“玻璃罩子”或者放進了“馬戲園子”,最終頂多是把傳統藝術的外殼呈現給觀眾,遺留給后世,但內在的人文精神已經蕩然無存,這種隻顧眼前沽名釣譽和流量,不顧未來發展大局的行為恐怕才是傳統藝術最大的敵人。

其次,我們要學習譚元壽先生在藝術上以我為主、博採眾長、緊跟時代步伐的藝術精神。

譚元壽先生出身譚門,以譚為主,融合余派,藝兼南北,文武昆亂不擋,更重要的是他能將傳統與時代相結合,將“傳統”用在“時代”上,從而以舊創新,以舊變新,以舊換新﹔反過來,他在排演時代劇時沒有脫離傳統戲曲規范,將“時代”建立在傳統的基礎上,從而以新見舊,以新樂舊,最后達到以新愛舊的效果。一個郭建光,背后是多少傳統的底子,同時又有多少新的表演程式的塑造,足以說明問題。

反觀今天,我們的一些從事傳統藝術的工作者,要麼把“流行”看作學戲的唯一標准,忽視自己的個人特點﹔要麼把現代與傳統完全割裂,把西方與東方完全割裂,東施效顰﹔要麼對自己過高估計,忽視戲曲合理表達,亂改唱腔和程式,以丑為美,博取廉價掌聲。

顯然這樣的藝術格局是無法承繼傳統藝術和傳統文化的發展的。

最后,我們要具體地研修譚元壽先生遺留下來的劇目、唱腔和其他的藝術表演手段。

盡管譚元壽先生離去了,但幸運的是他門徒廣泛,一代弟子和二代弟子遍布四海,且不受門派所限。同時,譚元壽先生也留下了許多的劇目和影像資料,這對於后人研修他的藝術,無論傳統還是現代,都大有裨益。

其實就像戲曲名家杜鎮杰所說,暮年的譚先生在排戲這件事上比杜鎮杰自己都著急,原因很簡單,對於暮年譚元壽來說時不我待,不能讓這些傳統的東西絕了后路。而縱觀整個中國傳統藝術領域,不僅僅是京劇一門,真正的老藝術家日漸稀少,不抓緊留存、挖掘和恢復他們的藝術成果,最終隻會讓偽藝術、偽傳統、偽大師流行於世,讓謊言借助流量肆意橫行。

唯有守正與創新,方能撥開謊言與“唯流量”的迷霧,讓富有中國文化內涵的人文精神在新時代裡更放光芒。

文/本報記者 滿羿

本組統籌/滿羿 劉江華 (相關評論見B3版)

(責編:鮑聰穎、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