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清水鎮黃塔村的林地裡，陽光透過樹縫洒落下來。

老程拎著剪枝剪，踩著濕葉走進林子，鞋邊粘了幾片葉，腳底“沙沙”作響。他在一盆球菊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把一片殘黃的葉子折下來。

“你看這株杆子長得多正。”他邊說邊側身將花盆轉了個角度。

林下空地裡擺放的盆栽花卉。人民網 李世奇攝

林子裡，花盆順著林坡一字擺開，灌溉管線從坡頂蜿蜒而下，接到每盆花底的小閥門。金葉繡線菊、玉簪、鬆果菊、狼尾草——不艷，卻養得透亮。

這塊林地，原本是塊撂荒地，坡陡土薄。村裡人常說這地種庄稼都費勁，沒人想過還能種花。

“2022年底那會兒，聽說要擺花盆上林子，我還尋思誰出這主意。”老程抬頭望了望遠處的花叢，“沒想到……真做成了。”

清水鎮地處北京西部的山地，海拔高、地塊碎，年輕人大都選擇外出務工，一直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產業。

航拍門頭溝清水鎮黃塔村的林下花海。相關企業供圖

2021年底，清水鎮在調研時發現，這裡林地不少，卻多半撂荒。駐村書記琢磨著能不能從林下空間找出路，隨后主動聯系門頭溝區黨建引領示范民營企業——綠京華生態園林股份有限公司。

作為幫扶企業，綠京華有成熟的花卉種植經驗。公司帶隊七次進山選址，最終決定“地不動、林不擾，用盆花上林，既護林子也養活人。”隨后，鎮村聯動，確定黃塔村等地作為試點。

消息在村裡炸了鍋——“咱家地種苞米都不成，這林子裡能種出花？”“沒人要不白折騰？”“村裡沒有壯勞力，誰來干這些活？”

質疑聲一茬接一茬，但項目沒退：村裡拿出試點林地，企業供苗，派技術員駐點，村民願干的就來學。不是承包，不用掏錢，按日計酬，多勞多得。

林下空地裡擺放的盆栽花卉。相關企業供圖

一開始沒人抱太大希望。可幾個月過去，金葉繡線菊泛出嫩黃邊，球菊冒芽，玉簪拱土而出——林下第一次起了顏色。

老程、老王最早參與，“一天幾十塊，活兒不重，比坐屋強。”慢慢地，拎著剪刀上山的人多了，圍著技術員學“掐心”“控水”的也多了。

企業按批次供苗，派駐技術員，鋪設灌溉系統。第一批花出林后，直接供給城市園林綠化項目。

“以前種地的經驗現在用來養花也合適。”老程說。

年底一算賬，村裡解決了20多個就業崗位，參與養護的村民人均增收幾千塊，村集體也拿到了實實在在的分紅。林子有了花、有了活計，日子也慢慢有了香味。

但事情遠不止“種出花”這麼簡單。

花一盆盆出了林，銷路也逐漸穩住，但問題很快擺在面前——林地有限、花期有季、盆花出得快，后勁靠什麼拉？

項目開會的時候，有人建議再擴大點地，有人提議建個花棚，但李奪搖了搖頭。

“不能光靠賣花，得讓花‘帶人’，讓人‘帶產業’。”他說。

林下空地裡擺放的盆栽花卉。人民網 李世奇攝

那之后，企業的團隊聯合清水鎮一起摸排林下資源，規劃步道，設計課程。原本隻供綠化的花卉，開始“轉場”——在黃塔村，依托這片花海，嘗試建起“東花溪谷”林下研學基地。孩子們來這裡認識植物，參加親子活動，金雞菊、石竹、濱菊成了最好的自然課本。

2024年，門頭溝區發布“詩畫鄉村”品牌建設計劃，清水鎮的“林花經濟”恰逢其時。政策給了信心，也給了抓手——鎮裡整合資源，推動項目從“點上試驗”轉為“面上鋪開”。如今在門頭溝清水鎮，種植規模擴大，品種擴容，管理也更規范。林下也不只是花，清水鎮還同步探索著中藥材、森林副產物，摸索“花卉+研學+文旅”的融合路徑。

李奪帶著記者穿過林帶，低頭指了指一排剛冒芽的花苗：“看這片，長勢不錯，都是我們今年種下的適應林下環境的新品種。”

腳下的軟土踩得吱響，水布上有幾滴露還沒干。

“花種多了，林子也就熱鬧了。”李奪說著，手朝不遠處一片林坡一指，“那邊‘東花溪谷’的露營點，學生來了就是現成的自然課堂。”

坡下空地平整，幾頂灰白色的帳篷散落在花叢間，風一吹，花香就飄進來了。

記者往林外走，正好碰上兩位拎著花盆的游客，是上午研學團來的家長。“你們這花真好看，打算家裡陽台也種點。”一人笑著說。李奪點點頭：“願意來，說明花有了人氣。”

如今，林下不僅有花、有活計，還有常來的研學團隊和進山的游客。村民也都動了起來，不少人在家門口就能掙上錢。老程把剪刀插進腰間，說了句：“這日子有點盼頭。”

不遠處，花香順著山風飄下山去。林下曾經荒著的土地，如今長出了生計，也開出了人氣和希望——林下花開，日子真的有了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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